與胡歌同拿影帝,在難笑的日子搞出聲 加载评论...
資訊  二十二島主  2023-09-12

騰訊娛樂聯合電影島賞,獨家推齣電影人自述體對話欄目《影鑒SP:來自電影人的自述》——聽他們講述自我、講述電影、講述熱愛。

以下是該系列的第17篇,也是9月電影的第1篇,我們邀請到了《第八個嫌疑人》的主演大鵬,聽他講述他與電影的故事。

很早的時候曾經買過大鵬的一本自傳,名字叫《在難搞的日子笑出聲來》。那本書出版於2014年,彼時《屌絲男士》正火,「互聯網新星」大鵬在這本書里記錄了自己的奮鬥與成長,以及諸多命運轉折的關鍵時刻。

十年後大鵬的身上有了更多樣的身份,具有票房號召力的商業片導演、獲得過影帝殊榮的演員,唱歌和主持也沒有放下。在大眾看來他似乎已經獲得了之前書中嚮往的那種成功,但這次我在和他的聊天中卻能感覺到,在他獲得掌聲和榮譽的同時,也在失去一些東西。他變得更加嚴肅了,回答問題也更加謹慎,雖然我從他的創作中很早就能感受到他性格內的嚴肅性(不然他是拍不出《吉祥如意》這樣的作品的),但現階段他的狀態還是令我感到有些意外。

他的身上有著很明確的自省意識,能夠清醒且準確地辨別當下自己最需要的是什麼。這次我們聊的《第八個嫌疑人》,創作於四年前,那時候《縫紉機樂隊》票房沒有達到預期,對作為導演的大鵬產生了一定的打擊。面對低谷期,他沒有選擇就此一蹶不振,而是重新回到了演員的賽道,去和諸多充滿衝勁的年輕導演合作,來作為自身創作動力的補充,所以我們看那幾年表演中的大鵬,角色上都是非常充滿突破性的。

具體到陳信文這個角色來說,拋開角色本身的複雜性不談,我們能從大鵬的表演中,感受到他身上強烈的野性,那種極度渴求證明自己的慾望,所以他為了塑造角色是能做到奮不顧身的,這可能也是他能憑藉陳信文一角獲得上海電影節影帝的原因,角色雖然會被劃分正面或反面,但內里蓬勃的生命力卻是共通的,這一點相信評委們亦是有目共睹。

大鵬總結自己的這十年,用了「在難笑的日子搞出聲來」這一句話,搞事情不像十年前那麼難了,笑起來卻成為了更難的一件事情。這固然和年紀的增長有關,但我相信這個時代也許正在打磨著那些想要保持快樂心態的人。雖然我並不想將大鵬定義為喜劇人,但無一例外諸多從喜劇出發被觀眾所熟知的影人,他們都在活得越來越嚴肅,內心背負的包袱也在越來越重。當想說的話無處可訴時,只能通過創作來進行輸出,所以我們也能明顯地看到,作為導演的大鵬作品質量越來越高,《吉祥如意》《保你平安》和《熱烈》的背後,都有著嚴肅的社會觀察與作者表達,從創作角度來說這當然是好事,但我又會時刻懷念起之前那個無話不說,滿是銳氣的年輕人,像一個朋友般,每天晚上在自己的公眾號上錄60秒的語音,鼓勵著那些和他一樣內心充滿著夢想的同齡人。

大鵬的蛻變,既令人欽佩,又令人心疼。好在他還是堅持做著喜歡做的事情,對於創作這件事本身仍然保持著高度的熱情,還有著「搞出聲來」的勁頭,這就值得我們對他繼續保持更密切地關注與期待。也許「搞」著「搞」著,「笑」會在遠處重新等待著他也未可知。

以下是演員大鵬的自述,他和我們分享了他與《第八個嫌疑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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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嫌疑人》之前入圍了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在最佳男演員這個獎項上,我們是有機會角逐的。頒獎的那天,首先公布胡歌憑藉《不虛此行》獲獎,大家開始慶祝,所以我很自然地默認自己並沒有得到這個榮譽,心裡也就踏實了。上一次《受益人》也是入圍了金雞獎的最佳男演員,最後沒有獲獎,我已經有過這樣的心路歷程,接下來還是要繼續努力。沒想到緊跟著又念了大鵬的名字,我當時就懵住了,在比較短的時間內,心情像坐了過山車一樣,經歷了喜悅的衝擊。

我和胡歌坐在同一個區域,我們是一起走上台的。從坐的位置到走上台的那段時間,我都在想一件事,就是2005年7月,搜狐曾經舉辦過一個登山活動,我們那會兒都是二十幾歲,在一個下午,夕陽照著雪山,我們坐在山坡上聊了一整個下午,彼此分享那時的感受。那一年我23歲,現在我已經四十齣頭了,18年後我們一起走上領獎台,那種感受很奇妙,像做夢一樣,不太真切。

這個獎項對我而言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對於我這樣一個從網路短視頻時代被大家關注,後來有機會接觸電影的演員來說,是巨大的鼓勵和支持。我很欣賞上海國際電影節的魄力,他們可以把這個獎頒給陳信文這個角色,在我的印象里,這樣大規模的電影節很少會把表演獎給到一個反派角色,我相信這樣的選擇也會鼓勵到每一個像我這樣經歷過默默無聞、辛苦打拚,還對夢想有執念的演員朋友們。沒錯,它不僅僅是一個榮譽,更是一個奇迹,讓我覺得自己走過的那些非常曲折的路,最後都是有結果的。當然,興奮都留在了那一天的夜晚,因為接下來還是要拿出更多好的作品,無論是從導演的角度,還是從表演的角度,才是對觀眾真正的負責。

陳信文在電影里一共有三個人生階段,對我而言,最難演的是他中年的部分。早期他意氣風發的時候,有很多外向化的表達,這些表達在我以往的角色當中也有類似的。但我從來沒有演過一個那麼緊繃,時刻警惕著的人,整部電影跨越21年,21年後的狀態對我來講確實難度最大,需要更加克制地表達。當時我在《第八個嫌疑人》劇組,有一位化妝師負責幫我做造型,後來我們又在另一個喜劇項目上遇到過,他問我是否還記得他,我說當然記得,他說可是咱們倆那會兒都沒有聊過天,也沒有說過話,你一旦走進化妝間,整個人的狀態特別緊繃,你就已經是陳信文了,我們也不敢找你聊天。這麼一說我感覺自己完全沒有印象,原來那時在無意識間,已經完全投入在了角色里,我那時每天都在想如何能讓觀眾感受到陳信文是一個有血肉的人。

接這個項目的時候,還只是有一個故事的雛形,沒有具體的內容。導演和編劇從香港來北京找我,向我描述了這個人物的情況,很吸引我的一點是在國產電影里很少能看到一個角色有這麼長的時間跨度,講一個人的大半生並不多見,這對我來說非常有吸引力。陳信文的原型有照片,但動態圖像並不多。因為我們的拍攝地和事件發生地是重合的,包括陳信文開的建材城,也是原型人物當時真的開的店,當你去到現場的時候,還是會有一些不一樣的感受。我這次更多的是用自己的理解去出演這個角色,而不是單純模仿,要理解這個人物當時的選擇,以及選擇之後帶來的後果。我們有時候看電影會容易把角色簡單定義為好人和壞人,但像這個角色他賦予了觀眾探討的空間:他是怎麼樣從一個好人變成了壞人?又從壞人回顧到一個有家庭、有事業的,每一面都非常得體的人?我需要把自己完全放到角色里,替他去思考,在一個巨大秘密的壓力下,隱藏了21年後,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緊繃狀態?當然這次也很幸運,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對故事和角色理解一致的工作夥伴,大家在一起彼此促進和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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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電影里和孫陽的對手戲很多,他是一個需要極強信念感的演員。有一場戲我們在緬北挖礦,陳信文為了換一個身份,殺掉了一個人,他在旁邊目睹了殺人現場。他為了塑造角色崩潰和絕望的心理,即使在劇組休息的時候,他仍然是把自己一個人放在採礦場暴晒的環境下,提前進入狀態中。所以他非常依靠體驗,在這個階段他也很依賴合作夥伴,比如導演、對手戲演員,給予他的刺激和幫助。大家雖然看到《第八個嫌疑人》是滯后的,但其實這是他產生在《孤注一擲》之前的表演,面對觀眾我想大家還是能體會到他身上的那種真實感,他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體驗角色,與其說是表演,倒不如說是他把體驗呈現了出來,這是他的工作方法,我相信未來孫陽還會有更多的角色去打動大家。

說回到我,我面對任何一個角色,首先要從外在找到他的支點,他是怎樣一個人?有沒有什麼動作習慣、語言習慣?他的外型什麼樣?能夠賦予他什麼新的細節?比如說陳信文在早期意氣風發的時候,我跟導演討論的結果就是要讓我自己增肥,讓他看著白胖、圓潤一些,很自然就帶來了這個人走路的時候有一點喘。在21年之後,他長期處在高壓的環境下,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們設計了包括肢體、體重、髮型的變化,眼神也變得不太聚焦,從外在讓觀眾能夠感受到這個人明顯的特質。這應該是我演戲這麼多年來,運用小的方法最多的一個角色了。

不過說實話,到目前為止,我看自己的表演,永遠處在不滿意的狀態。因為我有兩個創作身份,有一部分是作為導演在運轉一個項目。有一部分是作為演員合作不同的導演,我把這也理解成是一種學習。因為電影它有一定的滯后性,比如《第八個嫌疑人》,其實它是在2019年的5月到8月進行拍攝的,由於種種原因,在4年以後才正式和觀眾見面。當我重新看自己的表演的時候,我相信目前這個階段的自己再去演陳信文這個角色,可能還會讓他不太一樣。你說會更好嗎?也不一定,但肯定是有所不同,因為這些年自己的人生經歷也不一樣了。所以當聊到表演這個話題的時候,我始終覺得也許下一個表演會有一些突破,會讓我更加期待。但是上一個表演,無論是《第八個嫌疑人》,還是離目前比較近的《保你平安》和《年會不要停》,只要我演完了,在有機會的情況下還是要多回味,爭取下一次能做得更好。

這些年喜劇類型的表演和非喜劇類型的表演,我都嘗試過,我會根據不同角色的性格和面臨的困境,去設計他們表演的尺度,有的時候也是和導演合作溝通的結果。《第八個嫌疑人》上午陳信文和《我不是潘金蓮》裡面的王公道、《無名》的唐先生是一種大類型的,而《保你平安》《大贏家》這種屬於喜感更充足一些的。一般情況下,我作為演員去參與一個表演,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多一些片場的體驗,因為拍電影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有一天發朋友圈說:生活太難了,拍電影相對簡單一點。因為我們生活當中其實跟電影里的人一樣,也會遇到一些艱難的選擇。我的性格很容易在生活當中不知所措,但在電影裡面卻顯得很堅定,我喜歡拍電影的感受,拍電影能至少讓你在兩三個月裡面不是自己,可以是一個角色,也可以是一個故事的創作者。包括在劇組的時候,有一群夥伴每天只做這一件事,為了這一件事能更好,大家都在付出。所以我進入劇組當演員,往往不會太帶著導演的思維去干預到這次的創作。劇組本身就是一個集體,既然已經有了導演,那一定是在信任的基礎上才能共事,所以我就是專註於自己的角色能夠完成導演的要求,這是作為演員的本分。當然有的時候在現場導演可能也會有需求,和我交流一些拍攝方法或者建議。這種時候我會提出幾種可能性,讓導演自己去選擇,因為他最後要為電影的整體內容負責。我可以做一個建議者,而不是決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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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接項目,我第一看重的是合作夥伴,要看看是誰來創作,我是否想和他在一起工作。無論他是一個資深的導演,還是一個新人導演,甚至從來沒有拍過電影,我都會先評估和他在一起工作是否會愉快,能否有收穫,然後才會考慮角色和劇本是什麼樣的。拍電影比較特別的是,你要跟劇組長期相處很長一段時間,所以找到有趣的、彼此信任的合作夥伴這件事是很重要的前提。

我目前有五部導演作品,如果大家來看年份,其實當中是有斷層的。我在2015年推出了《煎餅俠》,2017年推出了《縫紉機樂隊》,但在2017年之後,我作為導演的部分就暫停了一下,因為那時我進入了一個自我懷疑階段,從觀眾評價、市場反饋的角度,我認為作為導演確實需要暫停,那是我創作的低谷期。《第八個嫌疑人》的出現恰好在那個時段,正如我前面所說,導演與編劇從香港帶著故事來找我,我感受到了他們對於我的尊重,以及想要把這個故事和角色託付給我的決心,那種決心讓我好像看到了拍《煎餅俠》的時候我,我請不來什麼演員,於是就畫了很多張圖,帶著這些圖一個人背著雙肩包去香港找「古惑仔」們。他們分別屬於三家經紀公司,我想盡一切辦法說服他們來參與到《煎餅俠》的拍攝,給他們看那些圖,告訴他們我們最後呈現的方式會是什麼樣的。所以看到李子俊導演他們,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幾年前的自己,我們就給予了對方一個承諾,說好了這件事一定會一起來做,於是他們就進入了劇本的創作階段,直到2019年劇本出爐,我們開機拍攝等等,所以我接演這個項目的首要原因,一定是和這些合作夥伴們互相認可。

後來我走出那段低谷期,就是通過表演的方式,讓自己在片場得到了更多的鍛煉,同時積累了更多的經驗,也看到了年輕的創作者們的信念。在那一階段,我連續拍攝了《第十一回》《受益人》《鋌而走險》《第八個嫌疑人》和《大贏家》,這些電影都是導演的處女作或者是第二部作品。那段工作的時間,也是我迅速成長提高的一個階段,我從不同的合作夥伴那裡汲取了養分,到最後組成了繼續創作的勇氣。包括對決定寫《保你平安》這個故事也是有很大的幫助。

我在差不多十年出過一本書,叫《在難搞的日子笑出聲來》,現在的我不會出書了,因為那會兒是在網路節目主持人的階段,剛剛拍攝《屌絲男士》被大家所認知,現在有的時候想起來,那本書是娛樂時代下的產物,那時的輿論環境和當下不太一樣,我們不能用當下的標準去要求那個時候的內容。本來以我的性格是羞於去分享自己的一些體驗,但出版社說服我的原因是我的勵志故事其實是可以打動很多的觀眾,讓讀者們有奮進的力量,十年後的今天想要依靠個人的力量改變人生,已經不像十年前那麼有衝勁和希望,所以我倒是想鼓勵大家更自在,活在當下會更實際一些。

當然如果一定要讓我對剛剛過去這十年用一句話作為總結,那我會選擇「在難笑的日子搞出聲來」,「笑」和「搞」換一下位置。現在至少對於我個人來說,不是一個容易笑出聲來的狀態,可能隨著年齡的變化,我也變得更加嚴肅了,大家看到我的內容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只是搞笑了。但還是要搞出聲來,因為我覺得生命還是在於折騰。導演一部戲,我要用兩三年的時間去做準備,演出一個戲,我可能付出的時間成本會短一點,大概兩三個月,那麼我總有在當導演的時候寫劇本的那個空間,跟編劇聊好了方向之後,我就去演別人的戲,我把它理解成是一個不停折騰,讓自己效率提高的一種方法,所以目前這個階段還是要多做一些事情,因為你只有一直做,才有獲得成功並被認可的機會。

其實我內心對於創作這件事是很嚴肅的,但我能夠理解觀眾們對我的期待,因為大家就是從網路喜劇開始認識我的,大家的期待也都從這裡出發。我確實是一個比較嚴肅的人,但每當我說出這樣的話,他其實變成了一個笑話,大家都一笑了之,覺得你又是在抖一個包袱,這是我面對的具體情況,所以有時候也會有些無奈。以前會極力想證明和扭轉,但現階段已經不那麼重要了,畢竟也有了一定的年紀,更多地還是關注在做事情上,我手機里已經刪掉了很多軟體,就是希望能拿出更多精力投入到創作中,這可能也是我進入四十歲后,在心態上很大的變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