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飛:當前行業形勢分析與傳統編劇生存之道 加载评论...
資訊  2024-05-17

種種原因導致眼下編劇的話語權和發揮空間變小,資深編劇和年輕編劇之間的中生代編劇越來越難做,甚至可能消失或轉行……這些都是編劇行業人士近期討論得比較頻繁的話題。針對這些行業現象,譚飛對話著名編劇余飛,以系列節目的形式,解讀當前影視劇現狀對於編劇行業的嚴峻考驗,展望可能的新出路。

在本期節目中,對話內容主要涉及文學策劃和責編地位下降的原因、編劇從業者與平台的對接方式該如何進行等等展開。

譚飛:歡迎我們著名編劇余飛老師來到《四味毒叔》,我知道余老師最近對編劇界有一個思考,好像大概的意思就是說你覺得現在好多劇是平台定製之後,其實編劇的話語權,包括他們能發揮的空間也小了,現在能夠活躍的就是一些特別老的大咖編劇,資深的,還有就是那種愣頭青,不知道這個行業水深水淺,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就衝進來的那種,反而是中生代的,或者中間的編劇越來越難做了,甚至他們都可能是消失或者轉行。您再具體說說這個思考的背景吧。

電視台時期文學策劃和責編的作用是什麼?

余飛:這個大背景其實相當複雜,其實還得從比較早的時候說起,從電視台轉型到網路平台為主說起,因為過去電視台時期,實際上包括我本人,其實是受惠於當時的你說的體制也好,還是說模式也好,我當時入行就是我的老師帶我入行的,還有我接觸過其他一些老師,包括像史建全老師,還有不少老師,他們實際上都相當是一個文學策劃或者說責編。還有包括北影原來的趙海城老師,這些人都是當時曾經跟我打過交道,有的時間長,有的時間短,但是都是對我的幫助是非常大的。這個幫助大在哪呢?實際上就是相當於我當時入行的時候,實際上對影視行業基本上一點都不了解,因為當時壓根就沒想過干這個事兒。我當時上的是軍藝文學系,文學系是學寫小說,是往那個方向去的,也有影視課,但是我沒有一次好好聽過,因為我覺得我就不幹這個事。當時的夢想就是在什麼《十月》《收穫》《青年文學》《當代》什麼這些都是,當然直到現在為止,這些雜誌我一個也沒上過,當時的夢想是干這些。所以後來也認識了不少,包括還聽說過一些沒合作過,但聽說過像鄭萬隆老師、李曉明老師、任蘊老師,有好多這種相當於是你說責編也好,文學策劃也好,反正就是做這個事情的人,當時我其實就為這個職業抱過不平,我說這些人這麼厲害,拿的錢太少了,而且署的這個名,原來一直署文學策劃,文學策劃這個名字沒有特別大的含金量,因為一般人不知道是幹嘛的。

譚飛:聽著好像有點就是不知道署哪了,就署這兒了。

余飛:對,就不知道這人幹嘛的,實際上這樣的人如果是真能幹到位的話,是非常非常厲害的,不是一般的厲害,甚至於咱們從一個比較俗的角度講,這樣的人當時可能拿錢比編劇還多得多,而且話語權極大,因為畢竟你是老闆嘛,你就完全聽我這個文學策劃,因為就我懂,而且我又能找到人,而且我還能把這些人都圍住,而且讓他們也挺高興,而且我又能完全講出這個戲該怎麼寫、該怎麼弄,宏觀策劃也行,具體細節也行,讓我寫也行,我不寫,也能把他們抓到位,是這樣一種人。

譚飛:相當於在劇本這個領域,就是這個劇組裡的最高話事人。

余飛:對,他是全能,就是說你掏錢就完了,其他事我全部搞定,他的經驗、他的能力、他的水平、他的智慧,總之各方面就是完全碾壓你這個做編劇的,基本上是這樣,完全碾壓。人家也寫,甚至人家拍過、人家參與,深入地到這個劇組裡幹啥都行。

譚飛:是不是打個比方,相當於我們的攝影指導對在一線掌機的攝影的那種影響。

余飛:可能吧,對攝影我不太了解,總之是完全他是靈魂人物,而且他既能親自上陣寫,不寫他也能知道怎麼指點你,而且這樣的人吧往往情商還很高,知道把這兩者,比如三方甲方嘛,我策劃,還有編劇,他能把三方的關係,甚至跟導演什麼的關係都會弄得特別好。所以我說這個呢,是我認為文學策劃和責編是應該有這種能力的,有這種能力是所有人的福氣,既是編劇的福氣,也是甲方的福氣,也是平台的福氣。因為有這個人在吧,你就保證這個東西肯定不錯。

譚飛:保證它的品質。

余飛:品質肯定很好,是吧?而且呢不用你平台多花功夫,多花什麼代價,甚至也不用多花錢,因為你就給他一個人就行了,甚至他把你的事兒相當於承包了去發給別人弄,他也能給你弄好,人家就有這個能力,有這個資源。這是我很懷念的一種情況。但是呢後來因為眾所周知的情況,影視行業出現了巨大的變化嘛,實際上這個變化呢,我們現在看來,我認為呢還是積極的、進步的、科學的,因為電視台很顯然它不如網路平台進步。

譚飛:它是傳統業態。

余飛:對,就有點像從收音機變成電視機一樣,這個是一個必然的趨勢。當然電視台時代呢也有一些亂象,包括海林老師也說過一些段子什麼的,講過電視台的這些購片這些情況,但是呢在那個階段呢肯定也有各種,比如編劇行業什麼,也有很多無奈的情況,也有很多。但是呢當時的比較厲害的文學策劃就是我剛才說的那種情況。

平台轉型對編劇行業造成了哪些影響?

譚飛:現在的文學策劃是不是就跟那個年代完全是天壤之別的,現在是一個什麼狀態?他們跟編劇的關係,包括你說的咱們編劇現在處境跟這個有直接關聯嗎?

余飛:所以這個事情我一直在說,其實做我們編劇行業,實際上也是有一定責任的。因為編劇行業沒有及時地、有效地對接到這個平台上去,就跟這股新興力量,當然,中間有過一段,包括當時有一些論戰,誰給誰指一條生路,當然我們還反對過,還有發起一些論戰什麼的。但是那個時候是因為大家處於一個變動時期,電視台也在往下走,網路平台也在往上走,但是還沒有達到一個最終固定的一個形態,沒有最終落定。在那種時候,大家還看不太清楚,沒有什麼太多的行動也很正常,但後來慢慢的,實際上塵埃落定以後,三到四家視頻網站慢慢地成為主流之後,實際上有這個趨勢以後,應該是編劇行業和平台應該重新對接,重新形成一個新的合作方式。但是我認為這個事情我們編劇行業是要做一定的檢討的,因為我們沒有特別主動地組織起來去完成這個事情。所以這樣就逼得網路平台必須找到一條自己的發展之路,所以就慢慢地就形成了人家自己,比如大數據也好,或者從IP運營的經驗來弄也好,所以你看現在幾家視頻網站,基本上都有緊密合作的,甚至有自己的讀書網站,它有一個資源。相當於是我要賣椰汁,我就要種椰子,是吧?我就自己有自己的一片椰子林。

譚飛:它就有一個生態閉環。

余飛:所以,通過將近十年的發展,你看現在,其實網路平台也已經轉型,開始很多轉型,像傳統的作品,這些東西也開始。

譚飛:做厚重的東西。

余飛:像比較有代表性的幾部作品,《白夜追兇》《破冰行動》《大江大河》。

譚飛:《人世間》。

余飛:《人世間》這個是更靠後的了,前面剛開始的時候,實際上是這幾部基本上都是有代表性的、開創性的,我記得什麼《白夜追兇》《隱秘的角落》,剛開始怎麼還能這樣做呢?不是說我們做不了這些東西嗎?結果實際上是可以了,但是呢從這一開始實際上慢慢轉向,尤其到現在,傳統文學的很多作品也很火,版權賣得也很不錯,實際上它現在已經轉型成一個非常正統的、正規的,甚至有點像國家單位的這麼幾個平台了。那電視台呢確實除了央視和湖南台這兩個比較特殊的情況以外,其他電視台確實是無法跟這幾個平台競爭了。這是一個沒有辦法的客觀情況,現實就擺在面前。咱們就是說雖然說可能有我們編劇行業沒有主動對接,或者沒有做到位這個情況,這種客觀原因,但現在呢對於我們編劇行業確實是一個比較嚴峻的考驗,因為啥呢?首先說網路平台,實際上現在我認為網路平台是做得非常不錯的,因為人家基本上靠燒錢,自己去融資來替你,按道理完全沒必要做這個,不掙錢我就不做了,但人家一直堅持在做,而且做到現在,你看尤其最近幾年,這幾家平台都播出了很多不錯的作品,而且有很多明顯完全不掙錢的作品,人家也上,純文學性的。就你看這幾天,《我的阿勒泰》,我特別喜歡看。

譚飛:可能它原來常規的電視台都不屑於做,因為它沒什麼效益嘛。

余飛:所以這樣來講,網路平台現在其實已經走入一個非常黃金的、良好的一個。

譚飛:雅俗共賞的階段了。

余飛:很好的階段,但現在他們也提倡降本增效這些東西,我認為這個也是對的。因為你大量的作品往上放,其實混淆很多視聽,人家看不了那麼多,而且你還掏很多成本,而且要購片花的成本,而且流量也是成本。我就這麼大一個空間,我天天播你那些可能不好的戲也不行啊。所以這樣呢就逼著他們不得不儘可能地做頭部內容,那這個錢就有限了。還有一個原因是什麼呢?短視頻,像我們各種這些?咱們都知道,那些平台它奪走了大量的流量,這也導致長視頻行業確實是面臨這個危機,所以而且這個迭代非常迅速,我們本來還想象說這四家網路平台,好像你還是個新媒體呢感覺,結果沒過幾天。

譚飛:人家是傳統媒體。

余飛:這幾個新媒體變成傳統媒體,馬上就開始呼籲短視頻是不是要跟我們別什麼惡性競爭或者什麼,開始說這個了,就等於很快他們就變成傳統媒體了。說不定再過幾天,又有更新的媒體出現,尤其現在科技的發展,你看這個輸入幾句要求就可以給你生成一篇文章,再輸入個要求給你生成一段視頻,這些軟體都出現了,人工智慧都出現了。所以現在面臨的是一個非常大的考驗。因為很有可能再過幾天就突然出一個軟體,直接你想看什麼內容,你直接說幾句話,直接給你生成,比如說一集或者一部電影,直接給你生成一個,你直接看就完了。

譚飛:對。

平台和電視台之間的競爭是如何影響編劇行業的?

余飛:甚至是比如說以譚老師做男一號,馬上《真實的謊言》就上了,這是以你表演的這個來弄,而且完全真實一樣。就是寫你和你的太太和你孩子,一起真實的謊言,施瓦辛格什麼的全都一樣的,很可能它就能生成。如果算力達到這個程度的話,它就能生成。那這種情況下,那我們這平台什麼其實全都可能沒了,所以我覺得這個危機感也很強烈。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實際上有點啥呢?大家都有點不可能顧全所有的行業。

譚飛:不是每個工種都應該被平等地照顧。

余飛:它很難顧全到了。因為他自己,你看這些平台,其實我認為即使盈利,盈利也並不多,也可能很少,所以都踩在這個紅線,隨時可能虧損和賺點小錢的這個紅線上。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你說讓我們額外照顧某一個群體,也不可能,他也做不到。所以呢我們現在說的編劇這個情況呢,因為編劇行業沒有主動去擁抱新的這個新生力量,因為導演、演員這些其實還是比較快,因為必須要實操,不可能說我隨便找個人就導了。那編劇,他確實可能從網路作家,從別的裡面他都可以對付一下,都可以先試著先弄,但弄著弄著你一直沒有編劇來合作呢,人家可能自己弄成了,人家練成了就可能。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編劇就很難去接近這些新生的公司,這些平台,這就導致什麼呢?很多人就慢慢地就人家不認識了,不記得了,而且也有很多新的,包括網路IP爆發的時候,又做了大量的IP劇,這些IP劇也成就了很多新的編劇,這些編劇往往是這個網生帶來的,這個時期出現的,很可能是改編網文,或者什麼從這個角度出來的,或者做什麼古偶什麼,成就了很多這樣的編劇。那這樣的編劇出來以後,他對自己的認同程度就不一樣,跟我們其實不太一樣,他就是認為我就是從網路平台出來的,跟網路平台關係也很好,那我就是他們的人,我們工作的思路什麼方法它都是一樣的。那作為傳統編劇來講,他就確實有些跟不上,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什麼呢?為什麼我們最近幾天還聊到什麼責編這些問題,實際上就以這種方式來生產的話,到現在網路平台又轉型轉向了大量的傳統的內容什麼的,實際上是應該跟大量的傳統的編劇來合作的。但在這種內容的轉型的過程中,原來網路平台的生產的流程,打造一套這些生產體系。有些人員他就不一定擅長這種最傳統的這種內容生產的方式,這樣就會導致什麼呢?比如還是這一個責編,或者說這個責編團隊,或者說這個評估中心,他評估比如古偶,什麼穿越懸浮這樣的劇,或者網路上最多的他們最擅長的這些大數據什麼都有的這些劇,他可能很會對接,甚至我們傳統責編都跟他接不上,因為我們不太懂這些可能。但是你一旦要做的全是類似於《大江大河》《人世間》,包括《狂飆》,包括我寫的《巡迴檢察組》這種,這個就不一定,它就不一定是按這個規律來了,因為這個原來沒有弄過,原來網路平台弄的不是這種類型的。現在轉型到指向這些內容以後,實際上他們的所有的從業人員不是人家都不行,就有一些比較年輕的,因為責編是什麼呢?很多人他是有了網路平台以後,他才畢業了來參加工作的。所以在他的工作概念裡面呢,他認為就是這樣的,沒有別的方法。

譚飛:對。

余飛:因為在他從業之前的那些事情,他沒有經歷過、沒有見過。

譚飛:是。

余飛:所以他就用他認為理所應當的這個方法,來面對過去網路平台出現之前的這些傳統的編劇,來做過去的這些傳統的內容的時候,這種對接必然會出現一些斷層。

譚飛:我聽明白余老師的意思,其實相當於我們本來是一個雙向插頭,但是那個插板是三向的,或者說我們是個三向插頭,插板是雙向的,你非得湊到一起,就會出現不匹配,甚至一下短路。這種現在很多文學策劃,他們可能擅長網生的一些產品,但是現在可能網路因為已經發達到它也傳統了。它就有網生和非網生,但是非網生你讓網生的責編去弄,好像也不匹配,現在就是這麼一個情況。

余飛:這是情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