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本海默里消失的她,因性別被逼「退圈」 加载评论...
資訊  獨立魚  2023-09-07

《奧本海默》上映一周了。

有意思的是,電影沒拍出來的東西,最近也引發了不少討論。

尤其是女性科學家話題。

片中那些沒有出現的、或僅僅是一閃而過的女科學家們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

而在現實的曼哈頓計劃中,赫然出現了一位身著旗袍的中國女性。

一個中國女科學家,在美國原子彈工程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她們又為何不為大眾所知?

今天不妨一起來一探究竟——

網上流傳的一張有奧本海默的合影,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

一位亞洲面孔的女性,在一眾白人男性里分外突出。

她就是世界著名的實驗物理學家吳健雄

正像《奧本海默》中提到的,曼哈頓計劃是美國政府研製原子能的秘密項目。

那怎麼會允許當時還是中國國籍的吳健雄參加呢?

的確,一開始她並沒有被允許加入。

但曼哈頓計劃在實驗過程中遇到問題,原子核連鎖反應無法延續。

後來的諾獎得主賽格瑞告訴軍方,「這個問題應該去問吳健雄。」

吳健雄破格以外籍身份加入,居然是用研究生時期未發表的論文,幫忙解決了難題。

因為參與了這一計劃,一直到二戰結束前,她都被美國政府限制自由,無法與家人取得聯繫。

她在物理學領域的權威地位,可想而知。

這並非她人生最高光的時刻,她的一生都極具傳奇性。

1912年,吳健雄生於江南小鎮的書香人家。

在那個女性受教育率極低的年代,她卻沒有早早嫁人成家,而且堅定地走了讀書這條路。

1930年考入中央大學數學系,次年轉入物理學系。

畢業後於浙江大學和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任職。

就算放在今天看,也是傲人成績。

但她仍不滿足,決定獨自遠渡重洋,去美國繼續深造。

而且從光譜學轉向原子核物理方向。

這份大膽和果敢,正像以吳健雄為原型的《春逝》中的台詞所說:

沒有老師,沒有戰友,也沒有戰壕。

但她還是要做這件事。

吳健雄留學的伯克利,匯聚了世界一流科學家。

奧本海默教她量子力學的課程;賽格瑞指導她的博士論文。

她總是背著睡袋在實驗室,做著別人認為希望微茫的實驗。

即使已經有了突破性結果,別人都爭著公布,她還不放心反覆校驗。

當時在學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學生的研究成果,導師署名在前。

但吳健雄的論文都是獨立署名后,刊登在美國物理學前沿刊物上的。

吳健雄靠著勤勉,在這座世界物理學的金字塔上爭取到了立足之地。

她在實驗核物理方面的成就,被認為是劃時代的突破,因此被稱為「東方居里夫人」。

也因為在「曼哈頓計劃」中的關鍵性角色,她被稱為「原子彈之母」。

而她身上也有完全不符合科學家形象的一面。

她喜愛旗袍,做實驗時白大褂下面都穿著旗袍。

總是塗著口紅,梳著考究的髮型。

每周看電影,對藝術作品,攝影名畫都頗有雅興。

民國才女與物理學家,兩種看似迥異的身份在她身上奇妙地和諧。

今天提起她時,很多人說她是諾獎的遺珠

奧本海默和楊振寧都認為她理應獲得諾貝爾獎。

多年後楊振寧提到吳健雄時,還說,應該去查一查那一年諾獎的評審記錄。

吳健雄雖然也表示遺憾和不解,但她也說,自己做研究從來不是為了拿獎。

她一直沒有鬆懈研究。

1993年時,還在中國製造出了世界最高水平的同步加速器。

吳健雄能立於物理學之巔,所翻越的不僅僅是科學的萬重山。

亞裔身份,讓她在白人科學家的世界被迫隱身。

她和她的丈夫都有著成績優異,卻申請不到學校獎學金,因為當時的美國社會從未給東方學生髮過獎學金。

女性身份,讓她如履薄冰,舉步維艱。

剛到美國時,她原本計劃就讀的是密歇根大學,卻因為學校不尊重女性的傳聞,轉而去了伯克利。

她曾被實驗室里的人說,「你應該待在廚房。」

但殊不知,同為物理學家的丈夫袁家騮反而因為知道吳健雄的野心和能力,甘願為她包攬後勤保障。

即使她已經因為在某一領域的傑出成果,成了奧本海默等人眼中的權威。

但還是很難得到教職席位。

1942年,吳健雄結束伯克利的博士后研究,能力和成績早已夠格,卻無法留校。

當時美國一流的大學和研究機構,都拒絕女性做物理教師。

直到1952年,她才被哥大聘請,成為了哥大歷史上第一個女性教授

對於女科學家的困境,吳健雄始終是有所察覺的。

1988年,她在給諾獎得主傑克·施泰因貝格爾的信中寫道:

「儘管我從來沒有為了得獎而去做研究工作,但是,當我的工作因為某種原因而被人忽視時,依然是深深地傷害了我。」

她總希望有多一點女性來做科學,時常鼓勵她們不要輕易放棄。

「如果你做了科學,不要因為你有家室,或其他,就放棄,不要放棄。」

她也多次在公眾場合呼籲性別平等。

她曾在演講時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十分懷疑,微小的原子和核子,數學符號亦或是DNA分子,難道也會對男性或女性有著不同的偏好嗎?」

吳健雄所道出的,是當時女性科學家共同的困境。

「曼哈頓計劃」中的其他女性科學家,也都出類拔萃,卻因為性別頻頻遇挫。

莉莉·霍尼格(Lilli Hornig)是哈佛大學化學系的博士。

在「曼哈頓計劃」中,一開始她被要求去做打字機測試。

因為那個年代,職場上的女性大多不是秘書就是打字員。

在奧本海默的幫助下,她才如願進了化學組。

伊麗莎白·格雷福斯(Elizabeth Graves),是曼哈頓計劃中少數幾個可以操作考克沃特粒子加速器的科學家。

她進基地不久就懷孕了,但她一直堅持工作。

孩子快要出生時,她一邊用秒錶數自己的宮縮,一邊完成了實驗,最後順利生下了孩子。

她也曾遇到就職困難。

她在畢業后和同專業同學結婚,丈夫很快就找到了教職工作,她卻因為性別遲遲被拒之門外。

相比同水平的男性科學家,她們無論是任職還是參與重大科研項目,都無法獲得和男性同等的機會、尊重和薪酬。

而在這樣的環境中,她們依然勇猛精進,取得不俗成就。

她們每個人的一生都值得一部傳記片。

很多人為《奧本海默》中消失的她們爭論不休。

可更悲哀的是,女性科學家的消失,不只是在這部電影里,也是在歷史中,在生活里。

消失的,也不僅僅是女性科學家,而是包括科研在內的任何享有公共權力的領域。

那麼,如何讓她們擺脫被消失的命運呢?

首先,指認她們的消失。

就像《看不見的女性》中所說的,「因為男人的存在理所當然,所以在女人完全不被提及時,點出她們的存在尤其重要。」

《芭比》中有一幕就犀利諷刺了高管層「消失」的女性。

當芭比來到人類世界,想見見負責人時。

卻發現,一個由女性創造出來的、面向女性消費者的商品,管理層卻全部都是男性。

一個無名小卒荒誕回應,「我沒有職位,也許我是個女人?」

很多人認為,指出《奧本海默》女性角色不足是在故意挑刺。

畢竟電影本身就是一部男性傳記片。

但實際上,兩者並不矛盾。

電影給了我們一個重新審視歷史的契機,去討論一個長期以來被忽視的問題,這就是有意義的。

其次,講出她們的故事。

國產劇《功勛》難得拍出了不少可愛又可敬的女性。

有鼓勵女性走出家門,推動男女同工同酬的申紀蘭。

有默默攻堅多年,帶領團隊成功提取青蒿素的屠呦呦。

紀錄片《面孔》中,講述了瑪麗·居里曾遭遇的不公。

居里夫人在丈夫出車禍去世后,與另一位已婚科學家戀愛。

在當時小報的大肆渲染下,她被貼上了「蕩婦」的標籤。

因此她被諾獎組委會禁止出席頒獎典禮。

她去世60年後,才被允許遷入法國的先賢祠安葬。

當然,更重要的是讓女性以她們真實的形象被看見。

很多作品中,敘述的視角本身就有局限性。

女性並不是作為主體,而是作為男性社會的他者而存在,這其實也是一種「消失」。

比如,《奧本海默》中爭議最大的妻子凱瑟琳的形象。

戲份不多,但卻貢獻了全片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幾個片段。

奧本海默的研究取得突破性進展后,她卻在黑漆漆的房間里,對著哭了一整天的孩子獨自崩潰。

在聽證會上,她有理有據地舌戰聽證會評審團。

現實中,凱瑟琳是生物學家、植物學家。

曼哈頓計劃中,她的角色不只是後方的妻子,她還利用自己的生物學知識,進行血液測試,評估輻射的危險性。

但影片中卻沒有呈現出她家庭之外的這一面。

最終讓我們記住的,是一個被育兒折磨的母親,一個捍衛丈夫尊嚴的妻子。

同樣,電影《拜倫》中對女性角色處理也是如此。

拜倫的妻子是聰慧的數學家,女兒受她影響,成為世界第一個程序員。

但電影中卻僅僅表現了她作為戀人、妻子的一面,甚至被塑造成傻白甜的形象。

實際上,現實中,女性也深受「他者」文化的束縛,難逃「消失」的命運。

比如,中國現代婦產科學的奠基人林巧稚。

身上的標籤卻是「鍾南山的姑婆」「袁隆平的接生大夫」。

「中國龍芯之母」黃令儀。

80多歲高齡造出國產晶元,為國家節省上萬億。

被形容為「長相普通的老太太」。

就連吳健雄,在網上也被迫與袁世凱、胡適的名字掛鉤。

雖然女性意識勃發,女性題材作品湧現,但現實中人們對女性的刻板偏見依然根深蒂固。

比如,女生被認為不擅長學理科,不適合當導演。

微博上一名牛津數學博士,僅僅因為是女生,就被無端「打假」,被罵「學媛」。

甚至《奧本海默》上映前,還有很多人說這部片不適合女生看。

重新指認、講述吳健雄等人故事的重要性也在於此。

不僅僅是認識一個女性科學家。

在那樣一個舉步維艱的時代,她以亞裔女性的身份,獲得如此璀璨的成就。

講述她們的故事,也是為更多女性亮起一盞明燈。

讓後來者有所相信,無所懼怕。

全文完。